快递员打电话来时，我正在给新买的录音笔充电。搬离互联网大厦第七个月，这种刻进DNA的条件反射依然存在——右手无名指抽搐着在空气里虚按三下，仿佛还在工位上给裁员谈话录音。

"是林女士吗？到付件需要您亲自签收。"

泡沫箱比想象中沉，边角料标签上印着"生物制品专用"。我习惯性摸向侧边条形码，指尖却在触到凹凸刻痕时骤然僵住。

GN-HR-20190214。

这是我亲手设计的员工编号格式。

手术刀划开胶带的瞬间，浓烈的檀香混着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。墨绿色骨灰盒在夕阳光里泛着冷釉，盒盖中央嵌着枚工牌，塑封膜下的证件照女孩冲我微笑。

三年前的雨水突然倒灌进鼻腔。

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，33楼落地窗前，穿蓝条纹病号服的女孩赤脚踩在窗台外沿。她手腕还戴着精神卫生中心的住院环，被风卷起的诊断书拍在我脸上，"重度抑郁"的红色印章像血。

"林主管，撤回辞退通知好不好？"她声音轻得像ICU的仪器嗡鸣，"我真的需要这份实习证明..."

泡沫箱突然传来刮擦声。我踉跄着撞翻玄关柜，骨灰盒滚落在地，褐色液体从盒底缝隙渗出，在木地板上蜿蜒成奇怪的符号。

"小夏..."

我哆嗦着摸出手机，通讯录里前司HR总监的号码早已注销。钉钉工作台弹出消息提示——三年前已离职的账号，此刻竟显示在线状态。

"GN-HR-20190214，夏蕊，实习期未通过。"

消息框自动锁定，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符如心跳闪烁。我发疯似的扒开骨灰盒内衬，蚕丝锦囊里掉出半板艾司唑仑，铝箔背面印着2021年4月的生产批号。

正是小夏坠楼的日期。

手机突然震动，匿名彩信里是段监控录像。深夜的办公楼走廊，我抱着纸箱走向电梯，胸牌在镜头里泛着冷光。身后安全通道的阴影中，穿保洁服的女人正往33楼女厕门把手上系白菊。

水渍在地板汇成箭头，指向厨房料理台下的暗格。那是连搬家师傅都不知道的隐秘角落，此刻却躺着本泛黄的工作日志。

4月17日的记录页被血渍浸透：

「代孕项目异常，13号母体出现排异反应。按周总指示处理：1.精神科介入；2.家属封口费；3.启动备用方案。」

备用方案四个字被钢笔反复描粗，力透纸背的凹痕里嵌着根长发。落地窗倒影中，我后颈的旧伤疤开始发烫——那是三年前小夏坠楼时，被飞溅的玻璃划出的伤口。

骨灰盒突然发出电子提示音，内置夹层弹出一张B超单。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，检查日期却是离职前三天。

超声图像右下角，有人用产科专用章盖了行小字：

「胚胎移植成功，母体编号14。」

窗外惊雷炸响，暴雨冲刷着玻璃上的斑驳树影。那些枝桠忽然扭曲成婴孩蜷缩的形状，监控录像里保洁女人的脸在闪电中清晰起来——她烧伤的左眼角有颗泪痣，和我子宫肌瘤切除的刀口位置一模一样。